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村长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死去的，小五爷路过，发现他喝了药，搁自家台阶上哭哭啼啼，嘴里哭着喊着“我不想死啊，快带我去医院！”
找来了邻乡的拉煤炭的，弄了几个草垛，几个人把他抬上三叔的拖拉机，像极了赶集杀猪人起早贪黑把猪摆上案板的样。
半路上一群人又是催吐又是灌水。可没能到镇上的人民医院，村长就断了气。
牛爹也不拉二胡了，揣着手拉着牛强生到了道场，一群人让开路子，牛爹瞅了一眼，仿佛能看到盖着的人脸上到底流了多少悔恨的泪水。
没说啥话，找了根烟，自顾自的抽了起来，他很久没抽烟了，这算是破了例了。
牛强生还记得十年前的暴风雨，当时如果不是村长和他两个儿子，指不定他家没米下锅，可是时间总会改变人的，之后两儿子和乡里的混混学坏了，索性书也不读了，天天夹着个摩托车四处惹事儿，晚上回到家里必定鼻青脸肿，村长也老了，自然管不了他俩，于是忍气吞声，直到两人把藏在茅厕板子下面的三万块钱全部偷走，再也没回过家之后，村长心也死了，这才有了之前那一出，
这些都是牛爹告诉牛强生的，真实情况也许比这还要让人无奈，孝道大过天，家有不孝，这天自然也就翻了。
草村有规矩，在外面死了的人是不能回家的，会给儿孙带来霉运，所以死在外边的，不能进家门，村长估计没想到那百草枯真就烧心烂肺，更没想到自个儿真能就这么没了，生前也没给自己置办一口棺材。道场设在里面，可人就只能放在外面好好的看家。
锣鼓响亮，穿着道袍的道士比划着手势，口中念念有词，牛强生找了一棵歪脖子树，就这么靠着。看着老爹在里面打点指挥，他突然发现爹妈受人尊敬不是没道理的。
村长的小舅设了灵堂、定了棺材，和牛爹商量过了三天把人给安放进去，
进了棺材第一天，大晚上烧纸，家属亲戚得去哭丧。
晚上有很多守夜的，陆陆续续走个过场。
前几天还有些热闹，拉二胡的、唱山歌的都有，一到晚上，老年人娱乐中心准时开场。牛强生偷摸着抓了几把瓜子糖果，看着道场里的鬼神画像、屋里的棺材、念经的道人、跪着的后代子孙，死亡这种事情，真的就是一场仪式而已。如果那两兄弟能跑回家来结结实实磕两个响头哭上一场，可能仪式感更强一些。
等到村长上山之后，就没什么人了。
上山那天牛强生也跟着去上了一炷香。
眼见着村长棺材落地、下地，几名身强体壮的拿着铲子往里面埋土，最起码得填平实了，然后又是熟悉的念经环节
一处并不算偏僻的地方，两三个火把摇曳火光，四五六七个人围着转圈圈，八九个人观望着这一切。
牛强生一直记得一句话，人的死亡是有三个过程的，第一个是生理死亡，即是得了什么大病或是出了什么意外剥夺了生的希望。第二个是仪式性死亡，做了法事，一干人等哭丧送行。
第三个是社会性死亡，等时间久了，没人记得了，那人就真的没了。
入了土、立了碑，万事皆空。
村长小舅把收来的丧钱收入囊中，将大门用一把大锁锁上，回归城市。
这个小房子，似乎从来无人居住过。
牛强生点起一根烟，在一个没有村长的晚上。
抽烟这件事，别让家里人知道，因为就算不说，他们已经知道了，但是呢，都会假装没这回事儿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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